金丝猫与老鼠精
有个叫田庄人家的小伢儿去蒙童馆读书,走了一段路,看天要落阵头雨了,就拼命价跑,半路里有一个破冷庙,伊就跑进去躲雨。刚一脚跨进门槛,阵头雨就滴滴嗒落来了!这个小伢儿就坐在破蒲墩上打起瞌睡来,呼噜呼噜困着了。
到了夜里,出来一批老鼠精,挑头的是一只老老鼠精,老老鼠精看见有个小伢儿困着在蒲墩上,高兴得哈哈大笑:“小伙计们,伢肚皮已经饿了好几日了,今朝这个伢儿自己送上门来,大家就勿要客气哉!”小老鼠精也叽叽哇哇价喊:“快动手吃呀!快动手吃呀!”乱喊乱叫了一会,就挤到小伢儿的身边,扒衣裳的扒衣裳,脱鞋子的脱鞋子,结果,这个可怜的小伢儿,连骨头也不剩一根。
过了三日,这个小伢儿的父母还以为是蒙童馆里的先生留着自己的儿子读书,交关(吴地方言:十分)感谢!小伢儿的阿爸就拎着一个糖果包包,到蒙童馆去谢先生,先生呢,却以为这小伢儿生病了,也买了一点东西,去田庄家望望自己的学生子。
就这样,两家头在半路里相遇了,小伢儿的阿爸田庄说:“先生,先生,真要谢谢你,你留着我的儿子在馆里。”先生讲:“啊呀!你的儿子已经有三日勿来读书哉,我正要去望望伊哩!”这样,田庄就和先生争执起来,田庄说:“我的儿子,明明白白,是到你那里去读书的!”先生讲:“你的儿子,清清楚楚,已经有三日勿来读书哉!”田庄向先生要儿子,先生说田庄蛮不讲理,两家头争论不休,大家就都去告官。
县官陆大头,块头大,做官清正,县官问田庄:“你有啥些理由向先生讨儿子?”田庄答:“我的儿子是到先生那里去读书的。”县官又问先生:“你为啥些告这个田庄蛮不讲理?”先生答:“伊的儿子没有来读书,硬向我讨儿子,岂非蛮不讲理?”县官想了一想:先生讲得有理,可田庄是个老实汉子,勿会平白无故向先生讨儿子,其中必有蹊跷!县官劝解着说:“你们两家头都好好想一想,这三日当中的头一日,发生了些啥情况?”田庄和先生很快就想起来,一同讲:“头一日早上落过一场阵头雨!”接着,县官问田庄:“你的小伢儿有没有带雨伞?”田庄答:“没有带雨伞,他出门后,顷刻变了天!”县官一点头,又问田庄:“你是个有经验的田庄汉,估计你儿子走到哪里碰着这场阵头雨了?”田庄答:“哎——大概他已走了两里路光景。”县官又问先生:“蒙童馆距离田庄家有多少路?”先生答:“足足四里。”县官宣布说:“退堂!让我去查看查看再讲。”
县官陆大头,当即改扮成平民百姓,带着一名童儿去查访,沿途人家都讲没有留着别人家的小伢儿,县官又根据田庄讲的,找到了破破烂烂的冷庙。
县官走进冷庙一看,只有几个坍坍排排的菩萨,一个破蒲墩,还有一个搁在木架子上的大牛皮鼓。县官看了后,说:“这个冷庙,离蒙童馆二里,离田庄家也是二里,附近又没有人家,那小伢儿可能就在这里躲阵头雨。”童儿讲:“大人说得有理。”县官决定和童儿躲在那面大牛皮鼓里过夜,看看动静。
天一黑,老老鼠精又带着一批小老鼠精进冷庙来了。老老鼠精一看没有东西好吃,就叹起冷气来了:“唉!三日前吃饱了一顿,看样子今朝捞勿着东西吃了。”小老鼠精叽叽喳喳讲:“是啰,是啰,怎么办呀?”躲在大牛皮鼓里的县官说话了:“喂!你们要吃东西,明朝这辰光再来!”老老鼠精乌眼珠骨碌一转,见四下无人,便问道:“说话的是什么人?你在哪里?”县官答话:“我是鼓皮牛大,你们老鼠精是看勿到我的。”老老鼠精想:说勿定也是一个吃人的精怪,就回话:“好的!明朝夜里就看你的本领了。”县官又说:“我讲话从来算数,你们天一黑就来!”老老鼠精说:“误勿了,误勿了,明朝天一黑就到。”老老鼠精一声尖叫,带着这批小老鼠精走出了冷庙。
第二日夜里,县官陆大头带领大批人马,十几桶火油在冷庙四周隐避下来,天一黑下来,老老鼠精果真带着一批小老鼠精溜进冷庙,县官从茅草窝里立起来大喝一声:“烧!”隐避着的人马,都“嗖”地蹦了出来!围住冷庙,浇上火油,点火烧了起来,老鼠精都在火中烧死了,发出一阵阵老鼠毛肉的焦臭气,县官和大家都很高兴。
哪晓得老老鼠精没有烧死,偷偷从地道钻出来逃到了京城里,恰好皇帝选妃子,伊(吴地方言:他)变成了一个嗲声嗲气的美女,被选进了皇宫,成了皇帝的爱妃!
老老鼠精为了向县官陆大头报复,便在皇帝面前伊伊呀呀装起病来:“呜呜呜,我的病什么宝贝药都医勿好,只有一个叫陆大头的县官医得好。”皇帝讲:“这还勿容易,把他宣进来当御医好啦。”老老鼠精说:“呜呜呜!不是叫伊当御医,我要吃他的心肝,病才能好。”皇帝哈哈大笑讲:“爱妃不要哭,这还勿容易!马上把陆大头叫进京城来好了。”皇帝立刻下了一道圣旨。
县官陆大头接到圣旨,马上动身去京城。县官一路上想:皇帝咋会晓得我这个小小知县陆大头呢?他想来想去想勿出一个名堂来,县官在路上遇到一个姥姥,姥姥对县官讲:“你这次去京城凶多吉少!”县官说:“姥姥,我也在这样想,皇帝咋会晓得我这个小小七品官的?”姥姥讲:“倒有办法救你,我给你画几只猫!”只见那姥姥右手一挥,就从手指头上滴滴嗒嗒流出墨水儿来!姥姥叫县官摊开两只手底板,在上边各画了一只猫,姥姥又叫县官脱下袜子,在他的一双脚底板上各画了一只猫,姥姥吩咐县官讲:“你手心上的两只猫,天再热也勿能洗掉;你脚上的一双袜子,天再热也勿能脱掉,这四只猫会救你的!”县官点头答应,县官走了一阵,又被姥姥喊回,在他胸脯上又画了一只猫,姥姥一再叮嘱说:“你勿遇到困难,天再热也勿要解开衣襟来!”姥姥的话音一落,就无影无踪了!
去京城有千把里路,县官走了七天七夜,天太热,他再也忍不住了,就到河边去洗把脸,喝口水了。哪晓得一洗手,扑通两声,两只水獭猫从他的手心里跳进了河里!他想洗洗脚,刚脱下袜子,只见两只野猫从脚底板下钻出来,逃出山上去了!
这辰光,县官才想到,那个姥姥一定是搭救他的神仙,可姥姥画在县官身上的五只猫已经逃走了四只!县官想,画在他胸脯上的这只猫,千万勿能让它逃掉。县官走啊走,走得汗流浃背,抓一把衣裳揽得出水来,但是,县官决定就是热得像火烧,也勿解开衣襟来。
县官陆大头,整整走了七七四十九天,才气急拉呼地走到了京城,来到皇宫面前,手拿刀枪的卫士喝道:“你来此作甚?”县官说:“是皇上宣我来的。”卫士问:“你姓甚名谁?”县官说:“知县陆大头。”卫士“哼”的一声,立刻把县官五花大绑,推进皇宫,反锁进一间小屋子里。
皇帝和老老鼠精变的爱妃这时正在皇宫御花园赏花,一名御医匆匆忙忙赶去,跪在皇帝面前禀告:“万岁!县官陆大头捉拿在押。”老老鼠精哈哈大笑,说:“去!你们照着我开的药方办就是了。”
过了一会儿,老老鼠精又拉扯着皇帝说:“皇上,我想亲眼看看,刽子手是怎样取药的。”皇帝讲:“唉,爱妃,这有什么好看的?还是走吧!”老老鼠精又撒着娇说:“我才不怕呢!我就喜欢看新鲜。再讲,如果搞错了。不是陆大头,吃了病也不会好的。”皇帝讲:“爱妃,依你!依你!哈哈,你这美娇娇还吃过豹子胆的哩!”皇帝叫太监传话,把陆大头拿到御花园,让爱妃验明证身取“药”。
陆大头被押到御花园,听到皇帝和妃子在讲挖心取肝的事,十分气恼!他料定自己遭了暗算。
县官脑子一激冷,记起了姥姥的话,便猛一挣扎,用嘴咬开了衣襟,只见一只毛光闪亮的金丝猫,从他的胸脯上跳出,“喵唔”一声,扑到皇帝身边的爱妃身上!顷刻间,这妃子原形毕露变成了老老鼠精,金丝猫就同这老老鼠精斗了起来!不到一筒烟工夫,金丝猫“阿呜”一口吞进了老老鼠精,嘴巴边露出有二三寸长的尾巴!金丝猫一个虎跳,便无影无踪,县官才明白过来:原来这老老鼠精没有烧死,逃进京城摇身一变成了美女,迷住皇帝成了皇帝的爱妃。宣他进皇宫。掏心取肝,是老老鼠精对他的报复!
金丝猫吃掉老老鼠精,这一下可把皇宫弄得乱哄哄,皇帝早已吓昏过去,皇宫里的人逃的逃掉,躲的躲,县官就趁这一片混乱中溜之大吉。
县官陆大头回到县官后,就把田庄和先生请了来,一五一十地讲明了情况,劝他们两家头重归于好,又向那失去儿子的田庄安慰了几句。
没有过了几日。县官陆大头亲自写了一块碑文,把碑立在火烧了的破冷庙废墟上,时间一长,碑文风化了,连讲故事的老辈儿也都说不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