剥脸
一
218公园的湖水里漂浮起一具女尸,泡了很久,肿胀、松软,苍白,像个泡得发胀的馒头,臭,围观的人中吐了几个。
无法确定身份,她的脸皮被整个剥掉了,像个扒了皮的西红柿。
肯定是被谋杀的,自杀投湖或者失足落水,都不是这样的死法。
这一个月里,杀人剥脸案已经是第二次发生,全市的警察都开始加班,晚上人们开始呆在家里。
陈方堂躺在雁都宾馆房间的床上看到了这则报道,冷笑了一声。
真是一个模仿与抄袭横飞的时代。他原以为自己的手法是独一无二的,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跟风者。
他的手提箱夹层里现在正装着两张白皙柔韧的女人脸皮,而且第三张也早已物色好,他随时可以让这张脸皮完整无缺的分离。
这个女人正在他身旁香甜地睡着,呼吸均匀,长相不错。
她的脸就像朵待摘的花儿,陈方堂将亲手剥下这张脸,烘干,鞣制,让它永不腐烂。
这才是陈方堂的下一张藏品。
218公园湖里浮起的那具女尸与他毫无关系,有人在模仿他的手法杀人,没创意,陈方堂对这个不知名的凶手嗤之以鼻。
二
三个月前,陈方堂还是个医生,救人。
现在,他却成了个恶魔,杀人。
天堂地狱真在一线之间。
这一切全因那个女人,蒋润竹。
好了两年多,陈方堂连结婚的房子都买好了、装修了,她居然告诉他自己爱上了别的男人。
她要离开他,去跟那个男人。
陈方堂流泪了,可泪水唤不回她的心。
陈方堂下跪了,男儿膝下有黄金,可黄金也唤不回她的心。
最后,陈方堂绝望了,他抄起桌上的水果刀,重重一刀。
刀刃进去,鲜血出来,她死了。
看着尸体,陈方堂痛哭流涕,哭完了,他决定把她的脸割下来,永远陪着他。
手术刀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顺着发际划了一道弧线,向下,经过一侧的耳根,再到下颚,再回到另一侧,尚未凝固的血珠渗出,一个红艳艳的椭圆。
像剥一个橙子,陈方堂很耐心地把这张脸剥下来,又用了一个星期,把它鞣制得像小羊皮那样柔软。尸体被他连夜运到郊外的垃圾场掩埋掉,这是个理想的抛尸场所,她的尸体至今还没有被发现。
蒋润竹的失踪,在公安局的档案里挂起来了,警察来调查了几次,陈方堂表现得很镇定,毫无破绽。
他常常在午夜把这张脸皮像做面膜一样敷在脸上,对着镜子注视着曾经爱过的这个女人,这张仅有一层皮的脸已经软塌塌的变形,眼眶,鼻孔,嘴,是大大小小的洞,像一块满是窟窿的破烂抹布,但陈方堂仍然陶醉其中。
这世界上,一些人迷上了集邮,一些人迷上了收藏毛主席像章,而陈方堂迷上了收集女人的脸,他不能自拔了。
一个月后的某夜,他掐住了一个夜行女人的脖子,等她的血液凝固以后,剥下了她的脸。
这次,他把尸体绑上石头沉入郊外一个池塘里,几天后,尸体浮起来,全市都炸了。
警车在公路上一辆接一辆的飞驰而过,城市的神经绷起来了。
陈方堂丝毫不受影响,有条不紊地寻找下一个猎物,很顺利,找到这个女人,才用了一个星期。
三
这女人是在网上认识的,叫马丽文,单身。
第一次见面,陈方堂就十分满意。
那张脸仿佛瓷器般光滑,更重要的是,她的模样与神韵也有几分像蒋润竹。
陈方堂不打算约她到家里,这样会给自己带来麻烦,他在雁都宾馆8楼包了个套间。中午,女人来了,没有废话,先在床上疯了一通,皱了床单,接着陈方堂带她出去吃饭,马丽文话不多,全没有刚才的疯狂,从老虎变成了小白兔。
管她是老虎还是兔子,在猎人面前,都得死,陈方堂胸有成竹。
他打算吃完饭回宾馆就动手。
但他的计划被打乱了,冒出来一个奇怪的男人。
在这顿饭吃到多一半时,陈方堂的第六感忽然告诉他,背后有双眼睛。
陈方堂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下四周,发现墙角处一个男人正在有意无意地瞄他们。男人看样子不到30岁,穿着黑色的T恤,戴着顶暗红色棒球帽,面无表情,目光阴鸷。
陈方堂不认识这个人。
他们往回走时,这个男人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,跟着他们进了宾馆的门,跟着他们上了二楼,陈方堂开门时,他也开门,原来他就住隔壁。
陈方堂暗自松了一口气。
现在,马丽文正酣睡在他身边,看着那张光洁如玉的脸,陈方堂的手指开始神经质地一跳一跳的跳起来。
放下手里的报纸,陈方堂摸出烟盒,空了。
他出去买烟。
刚出门,对面房间的门也开了,一个男人匆匆走出来,40岁左右,西装笔挺,戴着副金丝边眼镜,白白胖胖。
他们一前一后走进电梯,电梯缓缓下降,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那男人突然说话了,他侧过来头,小声问道:你隔壁房间的那个男的,你们认识不?
陈方堂一愣,摇摇头。
男人压低了声音: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下,那会儿我出门办事,刚一开门,就看到那个男人正趴在你房门上,鬼鬼祟祟的像在偷听,看到我就赶紧回房间去了,现在这社会什么人没有?可得提防! 陈方堂心里骤然一紧。
电梯到一楼,陈方堂与这男人握手道别,表示感谢,男人客气了两句,分道扬镳。
宾馆斜对面就有家小超市,陈方堂买了盒红云,燃着一根,烟雾腾起来。
谜和烟雾一样多。
隔壁这个男人到底是谁?陈方堂又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遍。
仍然没有印象,真不认识。
那他老跟着自己做什么?
陈方堂有些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。
他把烟头掼在地上,狠狠地碾灭,转身向宾馆走去。
四
电梯平静地升上了8楼,出电梯,进了走廊,陈方堂愣住了。
远远的,房间门口,马丽文穿着睡衣,她面前站着的,正是那个男人。
他们好像在交谈。
这令陈方堂感觉到极不可思议。
他慢慢走过去,那男人听到脚步声,回头望了他一眼,目光凶狠,仿佛要刺穿他。然后他不紧不慢地回了自己房间,“砰”的一声,门关上了。
陈方堂抓住马丽文的肩膀,盯着她的眼睛问:告诉我,怎么回事?
马丽文眼神中满是惊恐,结结巴巴地解释道:我正睡着,就听到有人敲门,睁眼看你不在,还以为外面敲门的是你呢,就开了,哪知道是他,阴森森的,吓死我了。
陈方堂继续追问:他跟你说什么了?
马丽文说:他说约我出去坐坐,有话跟我说,然后你就回来了。
陈方堂的脸色更阴沉了,他站在门口,望着隔壁那扇门出了会神。
10点多,折腾了一阵,马丽文便睡着了,陈方堂俯下身呆呆地盯着这张脸看了半天,伸出食指摩挲了几下,光滑如绸缎,他的心上像有只蚂蚁爬起来,痒痒的。
他抬头看茶几上的提包,手术刀在包里,小巧锋利,像蜻蜓的翅膀。他探出身子,一只胳膊越过马丽文,去够皮包。
“咔!”门突然轻响了一声,陈方堂警觉起来,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,突然猛地拉开门。
走廊里灯光幽暗,空无一人,脚下是猩红的地毯,左右是空荡荡的雪白墙壁,死寂。
陈方堂看了眼隔壁的房门,暗红色的木门紧闭,像张一言不发的嘴。
这一晚,陈方堂最终还是没动手,这个男人的出现令他有些不安,他决定再等一等,小心驶得万年船。
他睡得很警醒。
半夜里,大约两三点钟的样子,他听到门在响。
他一下子醒了。
“咯吱咯吱,咯吱咯吱……”房门竟然一点点开了,这声音很磨耳朵。
陈方堂一下子坐起来,在黑暗中低声喝问了一声,谁?
门开了一小半,陡然停住了,走廊里昏黄的光线从缝隙挤进来,地毯上被印上一块狭长的黄亮光斑。
马丽文翻了个身,仍睡着。
陈方堂死盯着房门,全身绷得紧紧的。
一只苍白的手慢慢地搭在门沿,接着,半张鲜红的脸从门后一点点地探出来,上面,一只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方堂,这半张脸上没有皮,血管和肌肉赤裸裸地露在外面,像爬着无数条蚯蚓,在昏暗的光线下,泛着红亮亮的血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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